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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冷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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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用銀錢讓元闕住口了,玄咫卻又出了問題。

口口聲聲說害怕他壞事,一心向著釋尊的玄咫不得不忍痛妥協,幻作道士的模樣。

原本都可以用幻術應付,但只怕五個人聚在一處施術,法場太強會驚動宮裏的術士從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故而其他人都是花時間去喬裝改扮的。

不過元闕大概是真的缺錢,換洗道袍一件沒有,自己身上穿的也是又臟又破,就這樣子走出去,誰也不會覺得這是位仙風道骨的高人。沒奈何,織蘿只好又自己掏了腰包,買了四身簇新的道袍,配了四雙芒鞋、四頂蓮冠、四柄拂塵,好在捉妖的道具元闕有不少,否則織蘿這鐵公雞都要被拔毛拔碎了。

不過說來也奇怪,織蘿這麽愛錢的人,竟然會因為元闕破財這麽幾次,每次都還是心甘情願,說出去她自己都不信,真是奇也怪哉。

賣道袍的成衣店本就不多,好容易找到一家配齊了,便各自找裏間更換行頭。

只是織蘿換好衣裳出去後,光是連鏡等三名男子,就連聆悅也看直了眼。

“我……衣服沒穿對嗎?”被這麽多雙眼睛盯著,便是淡定如織蘿也不由有些緊張。

其餘諸人沒說話,只有被玄咫評為“油腔滑調”的元闕上前來,十分誠懇地道:“織蘿姑娘……你這麽好看的道姑,在哪座觀裏修行……我,我能心甘情願在那裏待一輩子!”

織蘿的容貌昳麗,眉目濃麗,哪怕素日都只愛穿鑲紅緣的白衣,也仍舊顯得十分明艷。可她換上藍白相間的道袍、束起發髻、戴上蓮冠之後,那從骨子裏透出的艷色與嫵媚卻如同被縛住一般,倒是顯出幾分清冷與凜然。

“都做了道士,難道你還想叛出道門不成?”織蘿淡笑著正了正發冠,舉步就往外走,“快些,已然耽誤許久了。”

這一行五人裏沒有一個五官不整的,偏偏還個頂個的出眾,一出那成衣店,便引得眾人轟動,紛紛上前來圍觀。織蘿與元闕要的就是這效果,趁機又將手上的符給轉賣出去。連鏡畢竟是連九闕天都去過的,見慣了大場面,而聆悅也在結雙城中參加過許多大集會,雖然不習慣去騙人,但還十分淡定。唯獨玄咫,又是緊張又是羞澀,險些脫口念出“阿彌陀佛”。

織蘿一邊賣符,一邊暗中觀察玄咫,心道——這小和尚還是十分可愛的,何以動不動就板著一張臉要打要抓的?

一路上聲勢造好了,所以當元闕喊著“無量天尊,驅邪除毒”路過早先那戶人家門口的時候,緊閉的大門忽然打開,出來一名中年婦人,連忙把他們請了進去。

這倒讓織蘿有幾分意外。

“幾位法師,真的能驅鬼捉妖嗎?”那婦人一臉期待。

元闕裝腔作勢地咳了一聲,“貧道師兄妹師從龍虎山,此番下山,專為驅邪。”

“求幾位法師救救我家那苦命的丫頭吧!”婦人也不知是不懂還是故意,執拗地一定要叫法師。

織蘿本來也是不放在心上的,只是問:“不知令千金怎麽了?”

婦人拉著織蘿的袖子就開始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幾乎都往那嶄新的道袍上抹,織蘿不得不使了個法訣,保持袖子不被抹臟。“我家丫頭昨天都還好好的,今天早上也不知道怎麽了,起來就開始說胡話,喊什麽橋哥什麽娶她的話,我問她橋哥是誰,她也不理我,自顧自地亂喊一氣……她爹去得早,就剩我們孤兒寡母相依為命,要是這丫頭再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大娘……大娘您先別哭,小道……一定好生想辦法!”織蘿連忙抽回手,卻以目示意聆悅——不過是被她甩了一袖子,怎麽就瘋了?

聆悅連忙低下頭,窘得無以覆加,以法力傳音道:“昨晚……好像下手太重。”

這倒是好辦,織蘿向元闕一點頭,元闕連忙道:“大娘,姑娘在那兒?貧道與幾位同門去看看。您放心,不是什麽大事,保證一會兒就好。”

那婦人看他半晌,卻露出信不過的神色,又去看玄咫。

玄咫被她看得耳根都紅了,還是織蘿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才連忙點頭。

婦人一面領著幾人往裏走,一面與幾人講述自己家裏的情況。這戶人家原本姓葉,不過當家人五年前跟人去西域做生意的時候路上遇到了馬匪而慘遭殺害,只留下了妻子劉氏與女兒葉青柳。劉氏倒還有些手藝,起初還能憑著賣布匹繡品過活,但如今眼神越發不好,做活越來越慢,就不得不靠葉青柳來賺錢。葉青柳別的不會,但身段好嗓子也好,就去了皇都最大的花樓倚紅樓做歌舞伎。

原來是時常出入花樓的,難怪會認得花橋。也大約是因為家裏當真缺錢了,才這麽容易被花橋這多金的浪蕩子騙到手。

“橋哥,你來看我了是不是?好久都沒見你來這兒了。”果然,站在門口,便聽到了葉青柳的胡言亂語。

“大娘,請您先回屋去歇息吧,待會我們幾人做法,會惹得邪靈亂竄,只怕會傷到您。”織蘿柔聲勸慰著,然後回頭道:“連鏡,聆悅,你們到大娘房前去照看著。”

這話分明是在趕人了。連鏡很是郁悶,原來叫他出來是在當人墻背景啊。但聆悅跟了織蘿好些天,對她也大約有了些了解,知道這是要做些不方便外人在場之事,便徑自請那位婦人走了。

“多謝元闕道長了,若是有什麽要緊的事,你可以先去。”待連鏡與聆悅將劉氏送走,織蘿便直截了當地與元闕說。

元闕目光閃了閃,不忿地道:“織蘿姑娘這逐客令是不是下得太早了?貧道我也不是一無是處的,留著貧道,定會有大用。”

“那就隨你了。”織蘿又轉向玄咫,“那大師就趕快四下查看吧,小女子先喚醒這葉青柳,問她幾句話。”

玄咫頷首,便在屋子裏四下查看起來。

織蘿也不管元闕,只是並起二指,在葉青柳的眉心重重一點,葉青柳當即雙眼一翻,軟到在床上。

元闕驚恐道:“姑娘你這是在幹嘛?殺妖?也不用連人一起殺吧?姑娘你也會法術啊?”

“閉嘴。”織蘿幹脆利落地說著,手上也幹脆利落地結了印,飛快地按在葉青柳的周身大穴上。這一套法印按下去,葉青柳也悠然轉醒了。

“你們……”看著眼前的幾個陌生人,葉青柳瞪大雙眼,險些喊了出來。

“姑娘莫慌。”織蘿對她淡淡一笑,“方才姑娘被妖邪附體,令堂便請我們幾人來捉妖,現在沒事了。”

葉青柳非但沒被安撫到,反而更驚慌,“有妖?什麽妖?我們家怎麽會有妖?你們……騙人的吧!我家沒錢,你們出去!”

“只是道行不夠的小妖,已經收伏了。”織蘿掌心一翻,變出個透明的水晶瓶,瓶中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在搖晃,以示自己所言非虛,“師兄正在四處查看,倘若還有妖物也一並捉了,免得姑娘依舊家宅不寧。”

只是素日不愛撒謊,不過真是要說起來,一套一套比元闕還溜。正在一旁查看的玄咫聞言不由得眉心一皺。

葉青柳慢慢冷靜下來,卻冷著一張臉道:“這是我家祖屋,世世代代住了多少年,從不曾聽說過鬧什麽妖鬼。怎的今日一有道士登門就鬧妖?”

“原本我們師兄妹幾人是在街上游走的,若不是令堂相邀,我們也不會上門,至於令堂為何相邀,葉姑娘可以問她。為何會有妖邪作祟……就要看姑娘近日裏見了什麽人了。”織蘿語速平緩,語氣也很溫和,但說出的話,卻總有種攝人心魄的意味。

“見了什麽人……”葉青柳忽地杏眼一蹬,“不,不可能!他絕不是……”

織蘿欺身上前,不容置否地道:“絕不是妖嗎?對,給宮裏供花木的人,若是妖,連宮城都進不了,即便勉強進去也早該被發現了,花先生當然不是妖。但你見到的……真的是花先生麽?”

玄咫聞言,微微側目。

元闕是並不知道關於花家這些事情的,只是有些疑惑,指著織蘿,用口型問玄咫——她會讀心術嗎?

見元闕與他說話,玄咫當即轉過臉去,半點不想答理。

織蘿沒註意到身後兩人的動靜,只是對葉青柳步步緊逼,“花先生在皇都的風評的確不好,可他要錢有錢,要身份大小也有點,出入的都是什麽地方?來往的都是什麽人?姑娘又是什麽身份?他怎麽會與你傾心相戀?你怎麽就信了他的海誓山盟?”

“你住口!橋哥是真的喜歡我的!他不在乎我是什麽身份,他只是喜歡我這個人……”葉青柳狀似崩潰,說話聲音越來越低,仿佛是要說服織蘿,又仿佛是要說服自己。

織蘿直起身子,負手在後,慢慢展開五指,似乎是要把方才抹掉的記憶從指縫中丟棄。她微微瞇了眼,淡聲道:“花先生家有美眷,雖說不甚恩愛,但溫婉賢淑。你說花先生到底是為了什麽,才會棄自己的嬌妻於不顧,大半夜裏冒著犯夜被抓與敗壞風俗的險,來你這兒?”

葉青柳不說話,元闕聽出了些門道,連忙接道:“姑娘啊,那可不是什麽翩翩公子,那是化了人形的妖,夜深人靜上門來,借著恩愛的名義,是要加害你啊!”

哎,這種時候,小騙子倒是比這法力高強的和尚好使。

“你們說的……倒是沒錯,但只一點,說我比不上那韓氏,我不信。她也只不過是命好罷了!”葉青柳咬牙切齒地道。

“她如何命好?”織蘿有些費解,花夫人的名頭有這麽重要嗎?

果然,葉青柳道:“她不過也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兒,竟然能嫁給橋哥!本來上天都瞧不上她能享這潑天的福,就要收她歸天的。偏偏她自己命硬,竟咬著牙又熬過來了。要不是看在她實在是命好,橋哥早就休了她了!”

花橋又不傻,家裏放這個手藝超群的夫人會隨便休了?只是她方才那句……

“什麽叫要收她歸天?”

葉青柳也沒註意到織蘿的語氣變化,冷嗤一聲,“道長知道恁多事,竟沒聽過這個?三年前,那韓氏……患了重病,眼看就要一命嗚呼了,花家連後事都備好了,誰知她又挺了過來,原本都病得奄奄一息了,第二天一早竟然就能下地了……”

織蘿直直地等著她,促聲道:“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騙你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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